唯独喇叭不同意:一日为师还终身为父哩,用血汗养的娃咋地都会认,管他娘的,走!
太行山人生了男娃,为了好养活,都要找个保爹,相当于城里的干爹。保爹一定要残废的,因为残的人上天不要,命硬,能给娃垫底。而保爹最好姓陈或姓刘,陈寓意“成活”,刘是“留根”,有陈爹或刘爹保着的娃就不会夭折。屎蛋残废又姓陈,所以到我认识他的时候,他的保儿前前后后有23个,是没眼人里最多的。保儿多很实惠,因为保爹不是白认的,有钱。但这钱绝不是白拿的,折命。
我把屎蛋不知摸了多少遍的钱放回屎蛋手中的那一刻,满眼都是白缭缭的花,耳边回响着屎蛋那些温情的歌,竟不恨多福,只想回转去,跟他说一声,你爹等这一天等了一辈子。
屎蛋从此没睡过女人,就抽烟,抽得脸灰黑灰黑的。没眼人从不当屎蛋的面讲这些事,都是偷着告诉我,拍两个片子的那一年里,断断续续讲了很多。
从小流浪的屎蛋,心暖透了,铺盖卷往二梅炕上一扔,再不走山卖唱,在二梅家的黄泥岭村落了户。这是屎蛋第一次当保爹,穿上肚兜再没脱下。
虽说如此,没眼人还是很愿意做保爹,也嫉羡屎蛋,因为他们的命本来就贱,而真正的实惠还在于,老底子保爹能睡保儿的娘。按说有23个保儿的屎蛋是不缺女人的,可这么些保儿娘,屎蛋只睡过一个,叫二梅。
多福什么脏话都骂,都是土话,我只听懂三两句,好像是不要脸,嫌他娘疯了不够,还来催死之类的。屎蛋像没听见,捡直冲着那段“枯木”走过去。当他不偏不倚站定在“枯木”跟前,咫尺之距,我真的信了七天的话,五十年,二梅就没离开过屎蛋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