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泥岭挨着河北地界,很远,自屎蛋离开后,成了没眼人的禁地。
屎蛋站着,捧钱的手一直抖一直抖。这是他存了五十多年的钱,除了抽几毛钱一包的烟,这五十多年,屎蛋不花钱,存着就为这一天。没眼人啥也没说,排成纵队,手搭上前人的肩,牵上屎蛋,走了。
关于屎蛋是个人物,不仅喇叭认,老乡都认。
多福什么脏话都骂,都是土话,我只听懂三两句,好像是不要脸,嫌他娘疯了不够,还来催死之类的。屎蛋像没听见,捡直冲着那段“枯木”走过去。当他不偏不倚站定在“枯木”跟前,咫尺之距,我真的信了七天的话,五十年,二梅就没离开过屎蛋的心。
屎蛋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,放到二梅的腿上,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,刚迈出院门,多福冲着他的背就把那包东西扔了出来,哐当一声把院门关上了。那包东西就散在屎蛋的身后,散了一地,是钱!谁都没想到,屎蛋会有钱。
屎蛋的心病就是他的身世,恓惶却明媚,就像他的歌,在我看来生生死死岂是个爱字了得。但没眼人却说,屎蛋的心病让他这一辈子活得不像个人。所谓不像个人,是指屎蛋活了七十多年,就为自己活了二十一年,剩下的五十几年,就为一个女人,那女人还是疯的。
我把屎蛋不知摸了多少遍的钱放回屎蛋手中的那一刻,满眼都是白缭缭的花,耳边回响着屎蛋那些温情的歌,竟不恨多福,只想回转去,跟他说一声,你爹等这一天等了一辈子。